皇帝给了我一碗狮子汤。
他亲自给我送来,关上门,倒干净,骂道:“黄哥,走了真高兴!这真不是皇帝该干的活!”
我从贵妃的榻上跳起来,迅速捂住了他的嘴。“你可以小声点,假皇帝!”
如今天子太弱,不能让后宫唯一的妃子——怀孕,这是所有大臣和百姓永远不能知道的秘密。
皇帝一怒之下,卷起铺盖逃之夭夭,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他的孪生兄弟苏,——。
对江山帝业兴趣不大的苏发誓后穿上龙袍,硬着头皮上朝,生怕被朝臣看见。
我很难当太后!
你知道,我已经吹了我怀孕的牛皮!
然后呢?
假装流产。
一个
苏还是太子的时候,丞相爹就跟我说,我将来要嫁给他。
我当然不喜欢,因为我没怎么见过他。
于是我问我爸:“反正我嫁给了田家,为什么不嫁给那个逗猫遛狗的二皇子苏呢?为什么掌握大权的不是太子禹?为什么不干脆进宫做妾?”
父亲脸色一沉,眼睛瞪得老大,胡子也翘了起来,让我成功闭嘴。
好吧,我女儿家是个典当,用来巩固权利的。我明白。
那就结婚吧。
不管是什么,我不能决定。
2
不高兴,我趁父亲不注意,换上男装,去了天仙楼,找了个花魁喝了华三。
天楼的花基苏南安,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妹子。
但是太子的弟弟,——,作为北京小霸王的二皇子,亲自给她起的姓!
精致的阁楼上,我正滔滔不绝的跟美女靠在苏楠楠身上抱怨: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现在还不到时候,父皇已经暗中勾结皇上,让我将来做太子妃!”
“仅此而已。至少太子妃还能让我好看。没过多久,二皇子就把皇帝的姓给了你,把皇帝和大臣们都气得心烦意乱,还抢了我的风头!”
“我是不是和家人过不去?”
神仙般的苏南安,没有神仙气质。她听到这里,嘴角一勾,美眸如星,笑得我骨头都酥了。
她毫不客气地讽刺我:“首先,你可以满足于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太子妃!”
“其次,一个胸无大志的游手好闲的太子,谁给我姓为贱,也能抢走你准太子妃的风光?呸!”
“最后,老娘我现在也跟了姓,你想跟我过不去吗?啊?云悠瑶,我几天不教训你,你就逆天了!”
我捂住了头,像离弦的箭,避开了苏楠安的一巴掌。我当时就像个狗腿:“冷静点南安!楠楠,冷静点!把姚留在南安!”
苏南安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坐回了美人身上,刚拿起小酒蛊,阁楼的门口响起了老鸨惊慌的声音:
“殿下!二皇子!你怎么来了?”
酒喀嚓一声掉在地上,几滴琥珀色的花蜜溅在我脚下的毯子上,留下一个暗痕。
苏南安很快调整了平时的状态,粉颊黑眼,弱柳,楚楚动人:“英妈妈,请你请他们进来。”
我笔直地坐着,盯着一寸寸打开的门。
两个人并肩走进来。
都是白皮肤黑头发,身材高挑,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其中一个是黑眼睛,懒惰,傲慢。他看起来不像是王子,而是一个没受过教育的人。是二皇子。
剑眉微敛,神情略显庄重,正是殿下。
我一看到这两个人,心里就火冒三丈。我站起来出去了。“南安姐姐,我先走了!"
“唉,这不是御妻嘛。”当一只长臂拦住我的去路时,苏一脸感兴趣的样子,看了眼旁边的人:“兄弟,你对在青楼遇见你的未婚妻有何感想?”
我惊呆了,“我不是云游妖!”
苏袁青对我冷笑道。“虽然你没胸,但是男扮女装,差十万八千里。”
我很闷。
苏媛刷了一下眉毛和眼睛,却被弟弟掐了一下,一直保持沉默。
苏南安轻声打断道:“二皇子殿下,不知您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苏元拂和苏的目光一前一后落在她身上。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异口同声地说:
“只是路过。”
一炷香之后。
恰巧路过的太子和二皇子,连同女扮男装的苏楠安和我,围着一张空空的小桌子面面相觑。
我看着跷着二郎腿的二皇子,一点也感觉不到寂静。我看着苏南安,他很安静,很疲惫。我看着王子,他看起来很冷,像便秘一样。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要不……我们来玩叶牌吧?”
没人和我说话。
气氛比较尴尬。
我挠了挠头,心想这样盯着看可不是个好主意。我灵机一动,拍手提议道:“你是来找女生玩的吗?嗯,我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我给你介绍一下吧!环肥环瘦,一个不落!”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见过苏南安,他也是满身黑墨。我们俩是一丘之貉。我在大方的作恶,她在偷偷的作恶。我们一拍即合,现在我都快把天仙楼当成自己的家了。
苏差点摔倒。他稳住自己后,恶狠狠地瞪着我:“未来大嫂,你要结婚了,赶紧休息吧!不收拾点蛀虫!”
苏楠安温柔的错觉几乎裂开,眼皮抽了一下。
,忍着脾气道:“这儿是我南安的地儿,你们若无事就赶紧滚出去!”久久不言的苏元拂终于发话,他一把拽住苏元卿起来,一边外门外走,一边对苏南安微微歉意道:“南安姑娘,皇弟顽皮,我们这就走。”
他扭头看向我,“请云小姐也不要把他说得浑话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一直都这个德行。”
大名鼎鼎的京城小魔王苏元卿,谁能不知道?
苏南安松了口气,像是撵狗一般:“行行行,你们快走。”
苏元卿被苏元拂半拉半拽着走到门口,突然扭头盯着我,笑容恶劣:“对了,下个月父皇举行春狩,要去皇家猎场,路途差不多要一整天,要所有皇子都去,但我感觉无聊得很,未来大嫂,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
苏元拂停住脚步,等他说完话。
我无语:“无聊你还喊我?”
他扬眉一笑,催促:“一句话,去不去?”
我张了张口,没骨气:“去!”
苏元卿黑眸弯起,亮晶晶的,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扭头对苏元拂道:“大哥,我把未来大嫂约出来了哈,真是贴心小棉袄。”
苏元拂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青筋跳了跳,转身推开门,恨铁不成钢地把苏元卿拖走,“你自己想玩就不要找借口!”
“哎哎哎,皇兄你拉扯人家干嘛……”
嘭的一声,木门关紧,把太子和二皇子的声音隔绝开。
苏南安骤然松懈下来,揉了揉腰,仙气十足的脸上充满闹市大妈抢完菜的疲惫,“装贤淑真不是老娘的强项。”
我思量着方才苏元卿走的时候说的话,心念一动,猛地攥住苏南安的手腕,睁大眼睛看着她,努力装作很无辜,软声道:“南安,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3
以往的春狩都是只有我爹一个人跟着皇帝的队伍出发,今年有二皇子倾力邀请,我便一早就开始准备行囊和用品。
就比如现在,离春狩还有半个多月的样子,我正吩咐相府小厮把我许久没用过的紫檀木马车拉出来,一遍遍的擦拭干净,然后往上面放我吩咐的东西。
我爹缓步经过我旁边,见我叉腰威风凛凛,蹙眉呵斥:“云幼瑶!你瞧瞧你现在有没有一点未来太子妃的样子?啊?还有不到三个月你就嫁过去了,你还知不知收敛……”
我一愣,错愕的盯着我爹:“不到三个月?这么快?”
我爹闻言怒气高涨,“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你是不是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我急忙捂住耳朵,一溜烟跑到马车后面躲起来,冲我爹吐舌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不嫁!爹,爹爹,我要跟你一起去春狩!”
我爹眉头又紧蹙起来,我一见形势不太对,感紧冲到车厢旁,弯腰把刚才没放置好的东西吃力地藏进怀里,偷偷摸摸地躲开他,挪向自己院子。
我爹在我身后气急大喊:“云幼瑶!你藏了什么!”
我加快逃窜的脚步,“没什么——”
日子过得极快,在我百折不屈的坚持下,再把“二皇子亲自邀请”这个说服理由给搬出来,我爹终于勉强松口,带我一起去。
我如愿以偿地坐上了我的私人马车。
车厢里,被我一早藏进来的东西,安静地一坛坛放置在软榻下面。
与众多同行大臣一清早在宫外等了多时后,皇帝终于姗姗来迟,坐着金碧辉煌的龙驾,随行四四方方的侍卫,带上狩猎用的器具,与不少皇亲贵胄们浩浩荡荡的出发。
我爹身为百官之首,乘坐的马车就跟在众多皇子公主后面。
我掀开帘子悄悄探出头,目光掠过我爹,往前探寻,最后停留在皇子们里的其中一辆上。
用脚轻轻踢了下马车软榻下的东西,我确认东西没碎完好,放下帘子松口气。
马车晃晃悠悠的,途径天仙楼,我闻到一股淡淡脂粉味,赶紧掀开帘子,捂住肚子,蹲在马路上嗷嗷叫:“爹爹,我要更衣——”
更衣,就是委婉的如厕。
我爹赶紧下马车,快步走过来,脸色尴尬,“马车上不是有……”
我忽略掉后方重臣向我投来的视线,截住我爹的话:“我怕味儿大!”
我爹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翔,老脸险些挂不住,哆嗦着道:“你快去快回!”
皇帝的坐撵还在前面走着,他肯定不会等臣子,眼见太子和二皇子都掀开帘子往后看,我悄声对我爹道:“你们先走,我坐马车去旁边屋舍,很快的。”
我爹都没脸再看我了,嫌弃兼丢脸的摆摆手,“你快点,我们在前面等你。”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跟后方臣子摆手,权当打了个招呼,窜上马车,迅速脱离队伍。
在旁边绕了个圈,我把马车停在天仙楼附近一个指定位置,嘟起嘴吹了声口哨。
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女子蒙着面纱,飞快地撩开帘子坐进来。
她一进马车,就在我身旁没形象的歪躺着,一边给自己解面纱,一边露出与天仙挂不上钩的接地气来:“可等死老娘了,瑶瑶啊,你怎么这么慢?”
我撩开帘子看了眼,确认没人瞧见苏南安上马车,才放心的吩咐小厮去追赶皇帝一行人,偏头对苏南安解释道:“我爹盘问了我一会,我没敢直接过来,南安姐姐,消消气啦。”
苏南安哼了声,“要不是你之前求着我,我才不想舍命掺和进来。”
我讨好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南安姐姐你对我最好了。”
前阵子,我与太子的乱鸳鸯谱确认下来后,不肯让京城闲着的二皇子,突然给天仙楼的南安赐了皇姓,皇帝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有臣子上谏,他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二儿子给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
他给一个青楼贱籍女子,赐了天家的苏姓!
这直接让整个京城都天崩地裂,雪花一般的奏折飞上皇帝书桌,把皇帝那阵子搞得焦头烂额,最后二皇子被罚的相当惨,但是这也阻止不了青楼女子南安,一举变成了苏南安。
变相地变成了皇子公主们的姐妹。
当事人苏南安身处舆论中心,被皇帝直言不许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如今,春狩已至,我有求与苏南安,只得悄悄把她接过来一起去。
反正吃不了两人一起兜着走。
苏南安抽出手臂,嫌弃我的狗腿样:“你求我的事,我如果办不好,你可别怪我!而且说实话,你想干的事关键在你自己。对了,最关键的东西带了吗?”
我指了指软塌下面,“万无一失。”
苏南安挑眉,红颜祸水似的,笑得意味深长,“咱们没心没肺的瑶小姐,终于也开始费尽心机了。”
我翻了个白眼不理她。
一天的路程后,我们在傍晚到达了皇家狩猎场。
苏南安扮成了我的婢女模样,随我一同吃穿住行,眼下天色渐黑,我们住进了朝廷给重臣专门配备的行宫里,皇子公主和世家小姐公子都严格分开来。
但由于苏南安的美貌太惊人了,我能糊弄过去其他人,但糊弄不过去我爹。
待其他臣子公子小姐们都纷纷回了自己的雅间,我爹把我拉到角落,眉头紧紧蹙起,“云幼瑶,你这婢女从哪弄来的?”
他狐疑地打量了下我身后低眉敛目的苏南安,嘟哝:“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婢女……”
“丞相大人。”一道男子的音突然响起。
我和我爹齐齐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就见二皇子扯着太子的手臂,吊儿郎当地走过来。
他们分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却生生像是一个地痞无赖打劫了正经人家的公子似的。
“这婢女是皇兄送给未婚妻的。”苏元卿揽着面无表情的太子,笑嘻嘻道,“您就甭操心了。”
身后的苏南安猛地呛了几声。
我哑然且震惊,瞥见太子眼底的忍耐渐失,瞬间就明白过来:苏元卿又拿他当了挡箭牌。
我爹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太子眉心跳了跳,似乎忍受不了自家弟弟的胡来,结果苏元卿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大声笑道:“当然了,本皇子还能骗人?”
我爹勉强相信,扭头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方才还笑嘻嘻没个正经的苏元卿立马松开了太子,挑眉瞅我,“解释解释?大嫂?”
太子淡淡扫了我俩一眼,“不知南安姑娘为何在此?父皇他好像说过……”
皇上说过不许苏南安出现在他面前。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扯个理由,身后的苏南安就一改低眉顺眼的模样,暴脾气张口开怼,“我堂堂天仙楼花魁,打扮这么寒碜,风餐露宿来这里还得藏着掖着,你们还要我给什么解释!”
我把张开的嘴给闭上了。
还是苏南安聪明,知道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干脆发脾气撵人。
太子抿了下唇,淡淡瞥了我俩一眼,垂眸道:“明日狩猎场不一定是安全的,女子若是去观看,记得自己小心。”
也不知道是在嘱咐谁。
他敲了敲旁边懒洋洋的苏元卿,“走了。”
苏元卿懒洋洋跟在他身后,踢着散漫的步调,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回头吹了声口哨,挑眉笑,“明天见。”
我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苏南安等他们走了才拍拍胸脯松口气,“要是他们真要追究,把这事告诉皇上,我们肯定要倒霉了,尤其是我。”
我有点莫名,扭头瞥她一眼,想说其实我知道她不会有事,但话到嘴边就换成了别的,“我马车停在行宫不远处,今晚我怕有人会发现我马车上的东西,要不你过来帮我搬回雅间吧。”
苏南安跟着我走到马车旁,搬起座下的坛子抱在怀里,避开行人,从后门进了行宫,上了楼梯,往我休息的雅间走,“真是麻烦,我们一趟搬不完,明日你怎么把这些带过去?”
我瞧见前方已经快到我的门前,遂加快脚步,“所以明日我们得早点去,先找地方把东西藏起来。”
苏南安停在雅间门前,等我打开门,笑得暧昧不明:“真的决定了?你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出现?”
“马上要嫁过去了,我……决定了。”我把门打开,打量了下房内的布置:一道屏风隔开两侧的侧间,每间都有个床榻、一张小几和一个凳子,还有个菱花铜镜,角落燃着淡淡的熏香。
我走到床榻旁,弯腰把怀里的坛子藏进去,无赖回道:“我就说你带过来的呗。”
苏南安把坛子藏进床底,站起身踹了我一脚,笑骂:“滚。”
4
次日一早,我听见鸡打鸣的声音,就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把身旁睡得四仰八叉的苏南安摇醒,“快起来,我们早点去把坛子藏进狩猎场。”
苏南安一巴掌拍在我脸上,啪的一声清脆声响。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错愕地瞪了我半晌,才讪讪笑道:“对不起,警惕习惯了,忘了我睡在你旁边了……”
我没忍住,骂骂咧咧:“就你这样的警惕性,嫁了人怎么办?你以后的夫君不得天天被你拍死?以后这习惯得……”
苏南安突然瞅着我不吱声。
我意识到我说了什么,戛然止了口,见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心虚的转移话题,“我给你了套新的婢女衣裳,放在小几上了,你、你快点来啊。”
天仙楼的花魁,是贱籍,不能嫁与人做正妻。
她小时候家中落道,无奈自己生了一张绝美的脸,不得已被自己爹卖入青楼维持生计。
自从她进了天仙楼的那一秒,她就不是良家女子了。
哪怕她是个清倌,亦如是。
苏南安没跟我计较,很快穿衣洗漱好,与我一同把藏起来的坛子再抱回马车上。
我匆匆跟我爹招呼了一声,早早驶去狩猎场。
我们来得早,狩猎场才刚刚开放,马车缓缓进门,背靠一座山,停在空旷的土地上。猎场左侧是帝王及大臣的看台,中间是宽敞的跑马道,右侧就逐渐蔓延到深山树林里,里面有野生猎物。
我和苏南安偷摸做贼似的,把一马车的坛子藏进不远处的矮土丘上。
刚准备好往土坡下面走,迎面就走来了两个熟悉的人。
苏元卿拉着穿好齐射装的太子,兴冲冲地冲我挑眉,“呦,未来大嫂,今儿个你怎么来那么早?”
我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常装,答非所问:“你今天不下场吗?”
按理来说,等人到齐了,陛下就该一声令下,诸位皇子和世家公子就会蜂拥涌进深山里,身后都会有自家侍卫暗中跟着,不会有危险,所以甚至有将门虎女也会进去玩玩。
待到傍晚,时间截止之前出来,所有人把猎物放在中央,供人评赏,最后猎得最多最优秀者,当属冠军,会有陛下亲自嘉奖。
“皇兄在就够了,用不着我这种只知道玩的。”苏元卿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黑涟的眸闪着探究的光,“你们是第一次来皇家狩猎场吧?现在为时尚早,要不去逛逛?”
我和苏南安互相觑了一眼,谁都没吭声。
忍耐他许久的太子终于沉着脸打断:“苏元卿你够了!女子在狩猎场上玩难道不会有危险么?”
苏元卿撇撇嘴,还没说话,远处就有个穿好齐射装的男子策马而来,遥遥招手喊道:“二皇子殿下!我偷带来了我爹新买的老虎崽儿,另外还有一套上好的弓箭,您要来看看吗?”
“来了——”
苏元卿扭头应了一声,冲我痞笑道:“皇兄待会上场,反正我无事,若你闲来无趣,可以去那边寻我。我就勉为其难,替皇兄带你玩玩。”
说罢,他也不管我同不同意,转身动用轻功离开了。
不愧是京城小霸王,这离开的背影既潇洒又不正经。
还挺有意思。
太子估计是对他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了,他只是淡淡说道:“待会我要去山里了,南安姑娘,云小姐,再会。”
他转身欲走。
我急忙把手垂在身侧,拼命地戳身旁的苏南安,暗地里给她使眼色。
——臭婆娘,说好了帮我的忙呢!眼下太子都快进场了!
苏南安快速冲我眨眼睛。
——知道了,你急啥急!
眼神交流间,她柔柔开了口:“太子殿下,且慢——”
太子脚步顿住,转头看着她,抿了下唇,似是在掩去心底的情绪:“何事?”
苏南安扬起一抹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显出几分酥媚来,“南安是偷偷来的,留在这里容易被陛下看到,倒不如装作随你一同来的婢女,随着您一同进深山打猎,这样也能避开陛下的视线。南安知道太子殿下最重义气,定是不忍我被陛下发现的。”
瞧瞧这话说的,意思多清晰明白。
虽然让她随太子进去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但我相信,只要太子愿意带她进去,那就等于成功一小半了。
太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眉目间难言诧异,“这事……南安姑娘你确定?”
苏南安委屈地咬了下唇,低头默默垂泪,声音染上浓浓的委屈,“都怪云幼瑶,她是您未来的太子妃,却一意孤行把我带到这里来。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您的头上……不然,留在这里万一被陛下发现,南安只能一死了之……”
太子向我扫来审视的目光,大抵是在想他为什么要娶这样一个太子妃。
我冲太子讨好一笑,内心却把苏南安骂了八百遍。
见苏南安哭得身子都开始摇摇欲坠,太子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她点头,“南安姑娘不要上心了,我……我带你进去,但你要紧紧跟着我,千万不能受伤了。”
苏南安喜道:“好!”
太子:“……”
他迅速垂眸,掩去眸底复杂的情绪,抬脚离开。
苏南安给了我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好像谁都没看到前方的太子默默放缓脚步,等待苏南安跟上。
早春的清晨还有点凉意,此时天边云层隐约有阳光透出来,给远处的深山密林覆盖了一层迷幻的色彩。
我感觉有点好笑。
如我这般我待不住的人,这次连酒坛子都敢带过来,难道很像太子妃的模样?
第一次来皇家狩猎场?不,偷偷过来当然不会被别人知道。
我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抬眼寻找苏元卿的身影,不过半秒,我就定睛看见了他。
那个少年穿着飒爽的衣袍,混迹在众多世家子弟里,手握弓箭,抬臂高举,面对太阳,唇角的笑容肆意而张扬。
虽收敛锋芒,却身披霞光,宛如将要一箭射天狼。
5
苏元卿诧异地瞪着我:“你认真的?!”
我抱着他的大腿,哭得惊天动地:“是啊!太子刚才就带来苏南安一个人进了密林,我心里这个难受啊!你陪我喝几杯吧!”
旁边的世家子弟目光怪异,退避三舍。
苏元卿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然后火急火燎地把我拉到一边,低头问:“你没发烧吧?喊我喝酒,不会有什么歪心思吧?”
我被他略带怀疑的目光看得后背一凉,面上堆着笑:“怎么会,我就是心里难受。”
苏元卿沉默了一会,眼底划过一抹黯淡,随即扬起笑容,拉扯着我往高坡处走去,“行,那就去喝几杯吧。”
我松了口气,带着他来到我藏酒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抱出几坛给同样席地而坐的苏元卿,“来,干!”
苏元卿想都没想就开盖闷了一大口,然后抹抹嘴巴,问:“你竟然早有准备啊?”
我毫不犹豫地甩锅给苏南安:“你有所不知,这是苏南安派人带来的酒。”
他哦了一声,似乎心情不太好,又大口闷酒。
没一会,他那坛子就见了底。
我装模作样地浅啄几口,有眼力见地抱给他新的一坛,“是兄弟就喝!”
苏元卿地低垂着头,轻嗯了声,然后仰头灌酒。
一坛,又一坛。
狩猎的皇子和世家子弟们早已进了密林,现在场上慢慢升起了丝竹声,一个个美姬或抱琵琶或拿扇子走出来,在中央舞台上表演。皇帝坐在下面看台上,吃酒赏舞。
我目光落在苏元卿身上。
他脸上渐渐有了红晕,身边乱七八糟堆满了空酒坛,半眯着眼,沉浮着往日不曾见过的醉意,目光放空盯着天空,启唇道:“瑶瑶。”
我心里一跳,差点以为他发现了我是故意灌醉他,小心回道:“怎么了?”
苏元卿晃了晃脑袋,有点不太清醒,“不对,你是太子妃。你不是瑶瑶,是太子妃。”
我微怔,心里满满充满怅然。
瑶瑶这个称呼,还是很久远以前的事。
他是京城的小霸王,在太子的映衬下,他似乎自懂事起就不学无术,整日里溜街串巷,都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对亲皇兄的太子之位产生威胁。
我也爱玩,偶尔有几次跟这个小霸王玩到了一起。
他心性正直,充满热血,且有着可怕的聪明。
懂得故作愚钝以藏拙的聪明。
身旁的苏元卿自顾自地念叨,“太子妃啊,你以后就要一直留在东宫里了,不能出来玩,本皇子还怪寂寞的。”
我心里莫名酸涩,强颜欢笑道:“是么,可我不想留在京城,我其实想去边疆看看。”
小时候,认清了苏元卿在故意避着太子的锋芒后,我就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终于有一年,我拉上刚认识的狐朋狗友——苏南安,在那年春狩,偷随队伍来到了狩猎场。
我亲眼那个少年,在密林里放生了一只怀孕的母鹿,然后猎到一头狼准备上交,在看到太子也猎到一头狼之后,趁所有人不注意,把那头狼偷偷放生了。
身旁的苏元卿如我所愿地喝醉了,他歪头看着我,微微泛红的眼眶醉态迷蒙,“你想去外边看看?可是每个人的命运都注定了,有些事情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明知不可为……”
他停住了话头,低哑的音调带了点吊儿郎当。
我顺着他的话,试探问:“而为之?”
苏元卿笑了,笑得有点失落:“便不能为。”
我恍然间失神。
他一直都是这样,行事最肆无忌惮,却心里最清楚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当年,那天,最后,皇帝察验每个人的成果的时候,对这一切不知情的太子,因为一头狼,获得了所有人的赞扬。
没瞧见这一切的苏南安,看着太子时眸光里冒星星,跟我咬耳朵:“瑶瑶,太子真英武啊。”
我偏头,看着被皇帝训斥还嬉皮笑脸的苏元卿,说:“是啊,跟太子比起来,二皇子真顽劣啊。”
顽劣到,所有人都瞧不见他的优秀。
顽劣到,他的好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顽劣到,哪怕他将自己掩饰得黯淡无光,也让我怦然心动。
我的肩膀忽然一沉。
我一个清醒回神,微低下头,看到苏元卿有点疲困地闭着眼睛,歪头枕在我肩膀上。
似是睡着了。
他墨黑的马尾辫有点凌乱,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高挺的鼻梁被搓了点灰尘,再往下,是他粉色的唇。
我心跳忽的急促起来。
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
我低下头看了他一会,随即低头,再低头,慢慢去接近他的嘴唇。
趁你还什么都不知道,趁我将你灌醉,趁我还没成为太子妃。
心跳愈发急促,我手心里都沁出了汗,天地间仿佛什么嘈杂都没有了,只有那嘴唇,如致命的毒药般吸引我上前。
我垂着头,就要触碰到他嘴唇的时候,密林出口突然传出一道惊喊。
“糟了!太子出事了!”
6
狩猎场变得混乱起来。
肩膀上的苏元卿猛地惊醒,“皇兄怎么了?”
我有点心虚,拉其他站起身,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跑,“指不定是个意外呢?你别担心。”
苏元卿难掩焦急,跟我一起来到密林出口,只见苏南安扶着苏元拂走出来,周围围了许多大臣。而最中心的苏元拂脸上有道渗着鲜血的口子,看着很吓人。
我一下子懵了,给苏南安递眼色,“太子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搞那么大阵仗?我不是让你拖延一段时间,让我试探出苏元卿的心思,你们再出来吗?
苏南安冲我摇摇头,把面色发白的太子交给急忙赶来的太医,面色难看说:“我们在里面遇到了西羌人,太子为了护住我们,被西羌人伤了。”
我又愣住。
西羌人?西羌人不是早都被先帝打得屁滚尿流了吗?怎么如今又重新来骚扰了?
苏元卿脸色也难看起来,“西羌人竟然已经潜伏到京城附近了吗?”
皇帝此时已经闻声赶来,他没认出苏南安,一看到太子脸上的伤就雷霆大怒:“查!给朕查!这么多臣子,连几个西羌人进来了都不知道,你们都是废物吗!”
太医战战兢兢给苏元拂诊治,半晌后松了口气道:“太子殿下脸上的伤不致命,须得休养一段时日,只是大婚当日恐怕难好……”
皇帝嗯了声,看向了我,说:“你是朕钦定的准太子妃,不久以后就大婚了,以后搬进东宫记得照顾好太子。”
我急忙应下,“民女明白。”
太子勉强一笑,“儿臣无碍。”
皇帝看向他,嘱咐道:“好好休养,到大婚前不要再发生意外了。”
太子面色白了白,低低应了声是。
待皇帝走后,太子被带走养伤,苏元卿追上去询问详情,众臣四散开来,很快这里就剩我和苏南安。
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发什么呆?”
苏南安一双狐狸眼怔怔的,整个人像游离的空壳,被我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她缓缓挪动眼珠,呆滞地盯了我好一会,忽然蹲下身子,茫然又无助地捂住自己的头。
我被她这副样子给吓了一跳,“姑奶奶你别吓我!”
苏南安没听见我的话似的,花瓣一样的嘴唇一张一合,喃喃着一句话。
我狐疑地蹲下身子去听。
她声音颤抖着:“不是有阻碍,就是给他带来灾难,我是不是真的不能站在他身边。”
7
从狩猎场回去后,太子乖乖待在东宫闭门不出,整日里不是养伤,就是忙着娶我的事。
苏元卿不知怎么也忙了起来,比太医出入东宫还勤快,我从不知他俩感情这么好,一会不腻歪就难受。
但是我和苏南安也没好哪去。我被我爹软禁在家,不嫁出去不能出门。苏南安被老鸨瑛妈妈给骂得抬不起头,并且被告知若再有下次,苏南安就别想再当个清倌了。
都挺惨。
很快,到了大婚那天。
蝉鸣的夏季,良辰吉日,万里无云。
东宫太子十里红妆迎娶云家幼瑶,是为太子妃。
听说太子要宴请全城的宾客,一大早京城就开始热闹了。我还在睡梦里就被喜婆给扯出被窝,上妆的上妆,换衣的换衣,绾发的绾发,我被木偶一样呼来喝去,困得眼泪都出来了。
昨晚失眠一夜,今日还要遭到如此折磨,我命也太苦了。
终于换好繁复的大红婚服,我顶着凤冠霞帔,坐上了八台大轿,被吹着喇叭唢呐的迎亲队伍带往东宫。
据说太子亲自在东宫门口接我。
虽然是人生第一次嫁人,但我提不起丝毫兴致,一边听着轿子外喜庆的丝竹声,一边想着今晚洞房怎么蒙混过关。
相府去东宫的路程并不长,迎亲队伍在城里绕了一圈才去的东宫。等我想好了洞房时该怎么办,并且在脑海里模拟过要到时候要说的话之后,喜婆的声音才珊珊出现在帘子外。
“太子妃,前方就是东宫大门,太子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喜婆高兴的语气陡然一黯,“只是太子的脸还未痊愈,今日不得不戴个面具示人,而且不慎染了风寒,可能不会说太多话,太子妃您别介意。”
伤个脸还戴面具?染了风寒就不说话了?太子这么矫情了?
我在轿子里敷衍回道:“知道了,他戴上面具了我又不是不认识。”
说话间,喜轿就停了下来。
我盖着红盖头,寻思要不我自己下轿,眼前就霍然透出光亮,好像帘子被人撩起。紧接着,我从红盖头下看到一只虎口处带茧的手。
一道微哑的声音淡淡响起:“我扶着你下来。”
同时传来我耳中的,还有大臣细碎的感慨声:“没想到太子戴上面具,也是一样的丰神俊朗。”
我愣神间,那只手就握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出喜轿,走过繁琐的程序,迈过东宫的门槛。
掌心有点粗糙,还有点暖。
东宫里隐约传来热闹的推杯斟酒声,但身边的太子不说话,我感觉别扭,遂偷偷掀了下盖头,抬眸看去。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袭大红的婚服。
再往上,我看见了刀削一样流畅的下颌线。
最后,我目光落在身侧的人脸上那张鎏金的面具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他目光从前方扫过来,最后落在我脸上。
我与他鸦片似的羽睫下,那双又黑、且亮的眸子对视上。
8
与太子成婚的流程颇为繁琐,但所幸旁边的人全程下来都牵着我,倒也没让我觉得枯燥无措。
洞房里,饮完合卺酒,我被他挑起了红盖头。
他的红婚服映入我眼里,让我心里咚的一跳。
“我去应付一下外边的人,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起身离开。
房内又无人,我陷入了百无聊赖里。
方才他戴面具的模样倒是别有一番俊美,若不是时机不合适,我定是要打开他的面具,看看他脸上的伤是什么样子的。
前院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我换下婚服穿上常衣后,坐在床边发呆,就听婚房被人推门而入。
太子一边走近一边摘下面具,露出脸上结痂的伤口。
新婚的衣袍穿在他身上红艳艳的,好像没前院的酒味。
我站起身迎上去,笑着:“殿下回来了,我为你宽衣吧。”
“没关系。”他挡住我的手,自顾自脱下红艳的婚袍,披上一袭常衣,走到书桌边,拿出一局棋盘,冲我招手,“来手谈一局吧。”
我从善如流走过去坐下,“恭敬不如从命。”
我执黑子,他执白子。
昏黄的油灯隐隐绰绰,外面天色渐黑。
黑白棋盘上,黑子与白子分明已经相杀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最后,平局。
我放下棋子,看了眼面前面容冷肃的太子,笑道:“殿下让着我了。”
太子摇头,“棋局又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
窗外点点繁星缀上枝头。
屋内,两人相隔,静谧无声。
我盯着面前毫无规律的棋盘,默了一会,问:“殿下这是何意?”
太子突然折起棋盘,没有理会黑白棋子的七零八落,看着我没说话。
却好像又想说什么的样子。
我慢慢拾起黑白子,把棋盘捯饬好,轻声开口:“殿下,我们谈谈吧。”
9
我成了太子妃后的生活就不再悠闲了。
正值夏末,东宫事务颇多,我不能轻易出府找人玩了。但目前紧急的事情是,皇家猎场发现了西羌人。
因为这事,早晨陛下紧急召太子入宫,我便坐在东宫书房里,翻看着西羌的资料。
西羌位置偏西,常年风沙,且多是游牧民族。以前他们都乖乖缩在西羌,这两年愈发壮大,现在的国力竟能与我朝抗衡,在边疆蠢蠢欲动,并派了探子潜伏进来。
简单来说,就是这群西羌人觉得自己厉害了,所以跃跃欲试想开战。
棘手的是,我朝由于多年重文轻武,一时间满朝竟找不出合适的将领人选。
我独自揣摩许久,忽然听太监说殿下回来了,便合上资料出去迎接。
他眉宇间尽是冷凝,身后跟着陛下宠信的太监。
我刚想把这一早上的查阅说给他听,话到嘴边就换成了:“殿下为何思虑如此深重?”
太子大步走进书房,我又跟了进去。
太监留在了书房门口,没有离开。
他坐在桌边揉了揉额角,面色不太好看道:“父皇身子不太好。”
我一惊:“为什么?”
他眉头紧蹙,“豫亲王手握重权却老实得很,父皇这些年就逐渐放了心,谁知道他竟买通了后宫的一个宠妃,每日给父皇下微量的毒。父皇今早上朝咳了血,请太医彻查才发现的端倪。我和二皇弟都极为担心。”
我脑子爆炸了一下,下意识问:“那他跟西羌人潜入猎场有没有关系?”
太子沉声道:“十有八九。”
我叹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算是我,想要的东西也会想法设法去拿到,豫亲王如此做法就不难理解了。
太子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摇头道:“豫亲王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不用担心,现在麻烦的是两个。一是父皇的身体,二是边陲蠢蠢欲动的西羌人。”
我点头,犹豫着道:“咱们朝没有合适的将领,除了……”
太子看向了我,“除了谁?”
我抿唇不做声。
太子愣了愣,笑道:“你是想说二皇弟?又怕他得了兵权会兄弟阋墙?”
我也没想着瞒他,大大方方点头,“二皇子一直习武,与兵事上接近登峰造极。若西羌当真突然侵犯,那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太子叹了口气,唇边却笑着,“我信他。这样吧,你改日去寻他说一说这事。”
我略一思忖,“可是二皇子尚未成家,若贸然出征,恐怕身无后人啊。”
太子看了我一眼,“没有家室子嗣不才一身轻?”
我一本正经道:“我倒是觉得不如有妻儿牵挂着好。改日我去探探二皇子,顺便提一提给他安排家室的事。我这个当兄嫂的,既然入了皇家,就得为皇家的事着想。”
门口的太监悄然离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人走后,忙问太子:“我们刚才没说什么吧?”
太子摇头,“这没什么不能被父皇知道的。之所以这样聊,是为了让他放心,豫亲王叔下毒的事,我们兄弟俩没掺和。”
皇家就是事多啊。
这种说话都要拐个弯的生活,适合苏南安那个祸水妖精,她才是能折腾的主儿。
10
太子忙于照顾陛下,我终于腾出来空闲,在秋初的某天,以代表太子来商讨事情的名义,敲响了二皇子府的门。
说起来,这阵子我比较忙,竟然忽略了许久没什么动静的苏元卿。
如今身份有别,我时刻谨记自己太子妃的身份,竟有好一阵子没见他了,不知道如今他在忙什么?
这般想着,二皇子府的门被打开。
小厮苦着脸道:“太子妃,二皇子他不方便见人。”
我一怔,“他干了什么?”
难不成是练武受伤了?
小厮摇头,支支吾吾道:“都不是,就是二皇子他最近状态不太对,一直……”
我见他面色犹疑,心中有点担心,绕过他闯进里面去。
小厮在后头跟着,却追不上我,只得遥遥交代道:“太子妃,二皇子他一直喝酒,天天醉宿……”
他交代的同时,我也踏进了皇子府的主屋。
一股浓浓的酒味。
我下意识蹙起眉。
地上七零八落散着酒壶,我关上门,大步绕开满地的障碍,推开内室的门。
酒味扑鼻而来。
苏元卿斜倚在墙角,眼睫微阖,他似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慢慢抬起眸,面色微醺,黑眸却亮的出奇。
他浅浅勾唇,笑问:“瑶瑶?你怎么来了?”
我蹙着眉走进去,扶着他冰冷的手腕,用力把他拖拽起来,“你一直在喝酒?”
他没说话,垂着头任由我拉起来,慢慢坐在了床边。
脚步很扎实,也不像喝醉了的样子。
我扶着他倚在床边的墙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无奈道:“你要不先去沐浴?”
他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我拿他没辙,没法追问他喝酒的原因,只好换了个话题,“我找你有事。”
他慢吞吞抬起眸,认认真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问:“什么事?”
我看着他不说话。
苏元卿喝醉的样子比平时多了几分无害,此时黑眸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极为温和亲人。
我抿了抿唇,“给你办个选妃宴。”
苏元卿一怔,眸子清醒不少,他直起身子,唇线绷直,“为什么?”
“想知道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盯着他愈发清醒的眼睛,突然问:“上次大婚,你为什么没来看我?”
苏元卿一怔,眸光躲闪了一下,却保持缄默。
我追问,“怎么不回答我?”
苏元卿垂下视线,盯着地面看了会,不经意道:“谁说我没去。”
这回换我愣住,“你在前院吃喜宴?”
“没有。”他闭了闭眼,看起来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你不是有事么?”
见他这个态度,我突然有点憋闷,一时没管住嘴,说:“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话一出口,苏元卿猛地睁开眼,神色颇复杂,我就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讷讷闭了嘴。
苏元卿漂亮的唇形微微勾起,噙着半讥半苦的笑,“没事来找我干嘛?看我的笑话?看我有多狼狈?”
我刚才还在歉疚的心,被他这话一激,变得有点心疼,还有点窝火。
现在两人身份有别,我又不可能做出红杏出墙的事。他身为男人,要么就别乱说,要么就说清楚,他这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态度,难不成还是我造成的?
“现在我是你大嫂,是太子妃,容不得你乱说话。”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外边碎了一地的酒壶,冷硬说:“父皇最近频繁咳血,西羌突然又开始骚动,太子殿下担心他们攻进来,特意让我来跟你说一声,问你到时候愿不愿意领兵出征。”
苏元卿收敛起讥苦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能为黎民百姓征战沙场,我荣幸之至。”
顿了顿,他抿唇问:“但是这跟让我娶妻有何干系?”
我斜睨他一眼,“男子应当先成家后立业,我毕竟是你兄嫂,为你选个妃,没准儿能让你在战场上有所牵挂。”
苏元卿扯了下唇,没说话。
我瞥着他,状似不经意问:“话说你为何日日醉酒?难不成心中已有钟情之人,只是苦于娶不到佳人?不妨说出来听听,我给你参谋参谋。”
苏元卿盯着我看,眸中沉沉浮浮着不清明的情绪,很久后他声音很轻道:“你们,洞房那晚……”
我笑着打断他,“我既然成了太子妃,那我就是冲着太后的位置去的。”
他眉眼蓦地一黯,动了动唇,喉结滑动了下,声音干涩道:“不办选妃宴,我不想娶妻。”
见他脸色不好,我哦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气氛沉寂下来。
好像都有话想说,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多了多久,他起身走向耳房,解下满是酒味的外袍,“我要沐浴了,你走吧。”
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站起身招来一个小厮,吩咐他把内室地上的酒壶清理干净,走出卧房。
直到走出二皇子府,我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神色匆匆的路人,才感觉到迟来的可笑。
每次都是这样,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
偏偏我是太子妃,我得恪守本分,我只得任由他清醒,任由他理智,自己却无可奈何。
11
皇帝的身体一夕之间就差了起来。
我待在东宫没事干,趁着秋时的季节凉爽宜人,我乔装打扮后,溜出东宫去天仙楼找苏南安玩。
精致的阁楼里,苏南安倚在美人靠上,百无聊赖。
我推开门,她诧异地看了过来,认出是我翻了个白眼,“我当是谁呢,又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
我摘下面纱,不高兴道:“这还是春狩后我们第一次见面,隔了一整个夏天你都没想我?”
苏南安心情不太爽利,柳眉倒竖,说话也很不客气,“有什么好想的,你在东宫吃香的喝辣的,我呢?被瑛妈妈禁足到现在!太子妃这种地位,是我这种贱籍女子高攀不起的。”
我抬脚就踹了过去,“你清醒一点!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叫什么?”
苏南安一怔,脱口而出,“我是叫苏南……”
我冷声打断她,“你是天仙楼的南安姑娘。”
从来不是什么苏姓苏南安。
也不是苏家人娶不得的同姓女子。
苏南安怔住,一双星子般又亮又媚的狐狸眼里闪动着莫名的水光。
她突然笑了,说:“是啊,我一直都是天仙楼的头牌,南安。”
见她心情好了起来,我看着她的脸色,试探性问:“如果我跟陛下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迫于某种原因,要亲昵一下演点戏,你会生气介意吗?”
她知道我无心苏元拂,但我必须要为接下来的计划铺路。
若苏南安介意,那我宁愿放弃也不想让她误会难过。
苏南安媚眼横了我一眼,哼声道:“别办砸了就成。”
我松了口气,问起了别的事,“对了,你手上有没有人能用?”
苏南安狐疑地看着我,“有是有,但是你要做什么?”
我勾起唇,“我有个计划要跟你商量。”
12
诸位皇子和御医天天守在皇帝身边,却也减缓不了皇帝中的毒。
终于,在我与太子成婚三个月后,冬至这天,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是谓承安帝。
同时,新帝封了我为皇后,我成了新帝身边唯一的女人。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起办的,我站在苏元拂身边,享受着万臣朝贺,假装没看到乌泱泱的人群中,苏元卿那黑沉如墨的眼睛。
随即,我们一起搬进皇宫。
第一天,皇帝去上朝,我在坤宁宫彻夜无眠。
我思索了一晚上这个年号。
承安帝。
寓意为,承天转运,盛世平安。
我在心里品味许久,最后笑出了声。
承安承安,这承的也不知是哪个安。
平安的安?亦或者……南安的安?
宫女在我身边小声提醒:“皇后娘娘,陛下下朝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我想了想,起身出殿,“也好。这就快要新年了,咱们去找陛下聊聊天。”
我找到乾清宫正在伏案批奏折的苏元拂,行过礼道:“陛下,民女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苏元拂眼睛不离奏折,也没计较我的自称问题,“讲。”
我笑道:“陛下,马上就到新年了,要不咱们增添一些新措施,来辞旧迎新。”
苏元拂目光转向我,挑起眉道:“比如?”
我挺直背脊,一字一句道:“大赦天下。”
苏元拂一怔,随即轻笑一声,目露赞赏,别有深意道:“云小姐不愧拥有七巧玲珑心。”
我淡淡笑开,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我早知这大赦天下很合他的意,当然这也是个好计策,还能让苏元拂承我一份情,何乐而不为?
果然,苏元拂没等到第二天上朝,当日晌午就拟了圣旨,说承安新年,龙心大悦,大赦天下。
被西羌逼得惶惶不安的气氛骤然冲散,再加上新年将至,整个京城都喜庆起来。
不出一个时辰,从茶馆酒肆,到秦楼楚馆,所有贱籍末等名伶歌妓,全都还回自由身,成了良籍百姓。她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街上喜气洋洋的一片。
大家纷纷说新帝不仅不误美色,还心胸宽广,海纳百川。
我看着坤宁宫外边将黑的天色,心下感慨这皇帝的办事效率之高。
这还没到半天,整个京城的青楼女子都成了可嫁人做正妻的良民,不知前两天还对我骂骂咧咧的苏南安,现在是何种心情?
宫女走进来,垂眸敛眉道:“皇后娘娘,现下天色渐黑,按理来说陛下是要来咱们这里就寝的。”
我唇边的淡笑一僵。
就寝,这还真是个麻烦事。
之前在东宫,殿里眼线少,我们俩可以各自睡觉,暂且相安无事,如今在皇宫,处处都是臣子的眼线,帝后第一天若是不睡在一起,恐怕第二天就要遭人非议。
陛下恐怕也要被上谏纳妃。
旁人不知陛下宫中留我一人是为何,都以为我是得宠,我却知道他是在为那个人留着贞洁。同样,我也是。
空气一点点静下来。
我打破沉默:“陛下呢?”
宫女小心地瞥了眼我的脸色,急忙垂眸道:“陛下还在批奏折,说晚些再过来。”
好像在怕我生气。
我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这个宫女目前是忠心于我的。
我想了想,附在宫女耳边道:“趁陛下来咱们这里之前,你安排一个的人去二皇子府,就说皇后失落了一整天,得知今晚即将要侍寝,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心想当太后,为了新帝生个孩子,决定喝补药助益怀孕。”
宫女听完,疑惑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没回答她,想了想,决定加点料,“你再加几句,就说皇后转了性子,开始殷勤侍奉皇上。”
宫女眸中神色变换了几下,最终深吸口气,悄声问:“说了这些,应该达到什么效果比较好?”
我满意地看了宫女一眼,心中暗赞她的上道,“我要看看他还坐不坐得住。”
宫女得了命令,悄然离去。
我静静看着窗外夜幕降临。
一刻钟后,宫外突然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我站起身,带着宫里一溜下人,出门相迎,“恭迎陛下。”
“免礼。”
我站起身往里走,苏元拂挥推一众宫女太监,走过来虚扶着我的腰,笑得暧昧,“朕要与皇后安寝,你们远远候着便好,不必进来。”
他做戏,我也配合,虚虚靠在他怀里,笑得一脸幸福。
大太监略一犹豫,撞上苏元拂黑深的视线,打了个哆嗦,躬身带着众人退下。
宫门缓缓阖上。
见再也没有外人,我松口气,抬眸看苏元拂,“今晚怎么办?”
苏元拂眉头蹙着,还未说话,宫外又响起大太监焦急的声音,“陛下,二皇子突然要进宫见您,说打扰陛下非他所愿,但事出紧急……”
我故作着急,实则给苏元拂使眼色,“陛下,恐怕是关于西羌的事,快见见吧!”
苏元拂神色舒展,面上却作出痛惜焦虑的表情,“快宣他进来!”
苏元拂还没往外走,大太监焦急的声音就再次在外响起,却不是说给苏元拂听的,“二皇子,陛下和皇后在里面安寝,您不能强闯啊!”
外面响起脚步声,随即就是苏元卿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让开!”
强闯?
我心念一动,看了看苏元拂冷肃的俊脸,决定再加把火。
“陛下,民女出了主意,帮您解除了南安的贱籍,您这次是不是也要帮民女一把?”
苏元拂扭头看了我一眼,略一思索,点头,“可以。但回头你得替我跟她解释一下。”
我明白这个“她”是谁,点头道:“她知道。”
所有的矛盾核心,都在于苏元卿太清醒又太聪明。他不主动出手,我们谁都没法顺心。
虽然今晚这一计策肯定达不到我的最终目的,但只要苏元卿迈出一小步,我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继续主动下去。
只要苏元拂不是傻子,他就肯定愿意配合我。
大太监还在哭丧着声音拦人,“二皇子,您不能进去!陛下,陛下!奴才快拦不住了,您看怎么办?”
苏元卿武力超绝,就凭那几个太监,能拦到现在肯定是因为苏元卿给他大哥面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宫门打开的一瞬间,我身旁的苏元拂突然拦腰把我抱起,低声在我耳畔道:“得罪了。”
我狠下心来,一把抓住苏元拂的腰封,装出要扯开的样子。
宫门咣的一声,大敞开来。
我刚好被苏元拂放在床榻上,听见声音时手一抖,下意识抬眸看去。
只见苏元卿头发都没来得及扎好,凌乱地垂在身后。
而他那张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脸上,漆黑的眼睛像是染了浓黑的墨,定定地落在我们俩身上,渗不出一丝的光亮。
却依然克制着,一言不发。
大太监已经吓傻了。
苏元拂很君子地撑在我身上,眼神冷肃淡漠,身子哪哪都没碰到我,但如果从后面看,肯定有一两分亲昵。
他垂下脸,嘴唇缓缓靠近我。
这是故意演给门口的人看的一场戏。
身处局中的我,在做这一场豪赌。
我做出豁出去的样子闭上眼。
“苏元拂!”
苏元卿一个健步来到我身旁,抬手就把苏元拂给拎了起来,墨眸中宛如有海浪翻滚,“你一定要这样吗?”
要是换做旁人,这直接喊陛下的名讳,足以将他打入天牢问斩了。
苏元拂淡淡把他的手拿开,没计较他称呼的事,“你怎么来了?”
苏元卿瞥我一眼,没说话。
我害怕真把苏元卿给惹恼了,偷偷给苏元拂使了个眼色。
苏元拂收到了我的暗示,对苏元卿解释道:“今日是一场误会。”
苏元卿握紧了拳,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外边的太监们已经吓得离远了,苏元拂拢了拢龙袍往外走去,“见你如此,有些事情我也可以放心去做了。回吧。”
苏元卿又看了我一眼,跟着苏元拂离开了。
殿门缓缓阖上,彻底关闭前,我好像听苏元卿低低的自语。
“枉我聪明一世,竟连个人都没有立场去挽留。”
13
次日一早,我醒来梳洗打扮,贴身宫女就走到我身旁,挥推一宫殿的下人,悄声道:“娘娘,今早收到一个消息,昨日陛下大赦天下,青楼女子可以被赎身了,当晚就有个做生意的富人,豪掷千金赎走了天仙楼的花魁姑娘。”
我梳头的动作一顿,垂下眼帘,“是那个南安姑娘?”
“是的。”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待宫女退下,我不由露出一抹笑来。
苏南安动作倒是快。
我起身离开坤宁宫,走向乾清宫。皇帝还没下朝,我便在门口等着。
一刻钟后,大太监着急地奔过来,看到我时双眼一亮,“皇后娘娘,您来得可太及时了!”
我有点不妙的预感,“怎么了?”
大太监哭丧着脸:“陛下失踪了!”
“什么?”我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他去做了什么,急忙对大太监道:“这事还有谁知晓?”
大太监着急道:“今早陛下下了朝之后许久没见人影,奴才就去寻陛下,结果侍卫说陛下找不到了,不少臣子都知道了!听说他们马上就要请柬入宫,若再没有办法解决,整个京城都要坏啊!”
我沉吟道:“二皇子如今在做什么?”
大太监道:“二皇子一收到消息就急急去寻陛下了。”
我叹气:“行,我知道了,让我想想办法。”
大太监慌乱地点点头。
我迅速回到坤宁宫,陷入沉思。
苏南安帮了我这么多次,自己却独守空阁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成全她一点心愿。
昨晚苏南安离开了京城,我想用这个消息刺激苏元拂,让他有危机感,向苏南安表露心迹。
只有他们在一起了,苏元卿才敢放下心中的自我约束,把我救出这困人的皇室牢笼。
只是我失算了。
我没想到苏元拂竟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卷包袱跑了,现在恐怕根本不在京城里了。
之前外界一直都有传言说皇上身子不太行,没法让我怀上身子,殊不知我们根本没同房过。
如今陛下失踪,皇室没有后人继承,朝堂马上就要乱掉。
所以,我必须立刻做点什么来稳定人心。
贴身宫女走到我身旁,“皇后娘娘?”
我附在她耳边,嘱咐一番后,宫女神色凛然,点点头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后,她珊珊回来,手里握着一个白瓷瓶,“皇后娘娘,这是您想要的药。”
我接过来取出一颗,直接吞服下去。
两个时辰后,我吃午膳感到一阵呕吐感,便知药效上来了。
贴身宫女宣来太医给我诊治。太医把手隔着丝绢放在我脉搏上,半晌后大喜道:“皇后娘娘,这是喜脉啊!”
我佯装惊讶,“多久了?”
太医喜气洋洋,“刚满一月。”
我高兴地点点头,给了他几两赏银,“把这事宣扬出去,懂?”
太医老道地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宫女不解道:“娘娘,您为何要这样做?”
“没什么。”我笑道,“你把这事说给一些朝中众臣听,大肆宣扬,就说太医诊出了男嗣。”
宫女得了命令,悄然退下。
不出一刻钟,众臣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从躁动中冷静下来。
皇上失踪一事暂时得到缓解,听着宫女的回禀,我筋疲力尽地舒出口气。
整个人放松下来后,我才觉得心累。
让我一个弱女子扛起了这么多,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思索良久,我走到桌边,磨砚拿笔,给苏元卿写了张字条,唤来一个跑腿的太监,“把这个字条给二皇子。”
太监接下字条离去。
我走到窗边,盯着二皇子府的方向,轻哼一声。
苏元拂留下的烂摊子,就让你来偿还吧,我的假皇帝。
14
次日清晨,皇后娘娘带着身孕垂帘听政,但由于身子虚弱,不得不静养,无法再上朝。
众臣人心惶惶时,陛下失踪后迅速寻回的消息,在整个京城流传开来。
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却无人知,苏元卿赶到皇宫里,披上龙袍之后的脸色是青的。
哪怕他骂骂咧咧,但还是听了我的话,在第三天早上乖乖去上朝,顶替了我的班。
但我却跟“皇上”吵架了,原因是他擅自失踪,皇后娘娘气急。
这生气了不得了,一不小心就动了胎气,见了血。
太医被急招进坤宁宫,纷纷说孩子保不住了,为今之计只有服下避子汤,去子留母。
众臣唏嘘,开始批判皇上擅自玩消失,置朝堂于不顾。
我倚在贵妃榻上,听了一耳朵的八卦,懒洋洋地嗑瓜子,感慨,“都是因报应啊。”
宫女已经成了我的小迷妹,夸赞道:“皇后娘娘英明!”
下了朝,皇上为了保住我的身体,赐了我一碗避子汤。
苏元卿穿着金黄的龙袍,墨发白肤,眉眼俊挺。
他亲自给我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关起门就倒了干净,唾骂:“皇兄一走了之倒是痛快!这皇帝真不是人能干的差事!”
我从贵妃榻上一跳而起,敏捷的捂住他的嘴,“你可小点声啊,假皇帝!”
苏元卿突然就沉默下来。
我小心地瞥他,“怎么了?”
苏元卿垂着头,摆弄着腰间的流苏,半晌才道:“你,跟他,真的同房了吗?”
我似笑非笑,“同房又怎样?没同房又怎样?”
苏元卿嘴唇动了动,声音低低,如请求一般:“就算同了房,那你能别着急怀上子嗣吗?”
我打断他,冷道:“你可知,他才是我正经夫君。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东宫太子妃。”
整个坤宁宫都安静地一塌糊涂。
苏元卿低着头,拳头却狠狠攥起,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懒懒倚在美人靠上,挑眉笑道:“难道说……你对你的大嫂意图不轨?”
这句话一落,周身的气氛就僵硬起来。
我仿佛戳中了苏元卿的心事般,他突然抬起头,一双熠熠生辉的黑眸里泛着红丝,里面情绪激烈翻滚,哑声道:“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我一下子怔住:“不对吗?”
听了这话,苏元卿整个人的情绪突然失控。
他猛地站起身,捏住我的双肩,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像个凶兽一般吼:“娶你的根本不是他!把你接上喜轿,扶你下来,共饮合卺酒的人通通都不是他!”
末了,这声音染上几分委屈,他坐在我对面,低头喃喃道:“娶你的是我,喜欢你的也是我。”
宛如被雷劈中般,我惊呆住。
一直没敢深想的那个猜测,此时突然被他鲜血淋漓地戳穿,让我猝不及防,与此同时,心里升起一股繁杂又纯稚的情绪。
激动和庆幸。
我想,我和苏元拂,大抵是对彼此最不负责任的一对夫妻了吧。
这般想着,我竟然缓缓笑了出来。
苏元卿诧异地抬眼看我,“见我出丑,你还笑?”
我瞪他,“你娶我就是出丑?那你干嘛还代替他跟我拜堂?”
苏元卿张了张口,撇过脸去。只是白皙的耳垂渐渐蔓延上了粉红,不知是羞赧还是羞愧。
见他此模样,我也不由得心疼,便小声解释:“我从没跟他睡过一间房。”
苏元卿猛地看向我,瞳孔瞬间缩小,而后逐渐放大。他微微勾唇,恢复了往日痞气浪荡的模样,就算穿着龙袍也不怎么正经,只是眸里溢出难以掩饰的窃喜来。
我叹气摇头,“男人啊,都有这个毛病。”
自己通常都有同房妾室,却要求女子身心贞洁,当真不公平。
苏元卿眉梢挑起,慵懒地啧了声,“我长到现在都没摸过姑娘的手,有点要求还不行了?嗯?二皇子妃?”
我嗔怒看了他一眼,正想提醒他在宫里别没个正形,殿门口就有宫女走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南安姑娘找到了。”
我讶然,“这么快?”
我还没来得及跟苏元卿培养感情呢,承安帝就找到人了?
宫女点头,“是的,据说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还有五日就到。”
我挥挥手,让宫女退了下去。
等她一走,苏元拂就幸灾乐祸道:“看来我皇兄这次真的怕了,这才多长时间就带人回来跟你算账了。”
原来他也看出来了这是我安排的一场戏。
不过,待她们到了,也趁机我们金蝉脱壳。
我思索一番,又把宫女招进来,对她道:“皇后娘娘因小产伤心过度,要把南安姑娘接进宫里陪自己说说话,懂?”
宫女会意地点点头,悄然退了下去。
“走吧。”我站起身,跟苏元卿招招手,“西羌人该侵犯了。”
苏元卿上前几步跟在我身边,垂下手拉住我,五指交缠,“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我缓缓一笑。
西羌人一侵犯,将帅就该出征了。
15
五日后,我把苏南安接到了坤宁宫。
正在此时,西羌大军已经整队,即将出发。
陛下即刻下旨,命二皇子为总将,封追云将军,率兵把西羌人赶出泱泱九州国土。
就在二皇子领兵出征的前一晚,真正的承安帝也准备悄悄进宫。
这天晚上,我和苏元卿一起守在宫门口,遥遥等着人过来,混黑的夜色里就有隐隐风声而动。
大批黑衣刺客突然出现,朝我们围攻。
苏元卿反应极快,护着我围剿刺客,皇宫里顿时乱成一片。
在无人发现的地方,一辆乌漆嘛黑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进来。
很快御前侍卫带着禁卫军赶来,跟刺客打成一片,苏元卿趁机带着我逃离战场,驾着马车走到皇宫一角。
苏南安也趁此时走了过来。
马车门打开,苏元拂从上面走下来,看到苏南安时安抚一笑,然后看见了我身旁的二皇子。
苏元拂突然伸手握拳,往苏元卿的脸上砸。
苏元卿一惊,极快地闪身躲开,骂道:“你追妻还追出来狂躁症了?”
苏南安笑出了声,一把搂住我往旁边站了站,充满兴味地瞧热闹。
苏元拂掌风一变,执着地砸向苏元卿的脸,面无表情道:“这是报复你当年给南安赐苏姓,让她成了我名义上的妹妹,害得我多等了几年。”
苏元卿身子一顿,额头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
苏元拂这才收手。
苏元卿揉揉额头,突然又挥出一拳砸向苏元拂,“那我这是报复你成了瑶瑶名义上的夫婿,害我借酒浇愁了好些天。”
苏元拂没躲,挨下这一拳后闪身站在苏南安身旁,长臂一捞,把她楼回自己怀里,看着苏元卿道:“以后天高地远,你万事小心,遇到事情都可以跟我传信,我永远相信你。”
苏元卿大大咧咧把我箍在怀里,扬唇一笑,“我自小就聪明,这世上还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放心吧。”
苏元拂听了这话,哂笑一声,搂着苏南安转身离开,念念有词着:“当初也不知是谁,看见太子妃就怂得躲到一边去……”
苏元卿跟他翻了个大白眼。
正在走远的苏南安突然挣脱苏元拂的怀抱,大步跑到我面前,抱紧我,“瑶瑶,谢谢。”
我摇摇头,轻声安慰:“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苏南安把头埋紧了些,似是在自言自语:“从前,没人为我遮风挡雨,没人护我一方心安。”
南安,难安。她也曾颠沛流离,难以得安。
我拍了拍她的背,“所以你看啊,以后都是承安年。”
苏南安低低地啜泣一声,过了一会后抬起头来,面上恢复了高傲不可一世的天仙模样。
尤其那双狐狸眼,好看得像是藏了光。
她向往常一样踹我一脚,一边被苏元拂扯着拉走,一边回头笑骂:“他封你为后时,我就在想,若不是你,我定要千方百计地入宫,抢了皇后的位置,然后……祸了他的国!”
不愧是我云幼瑶的朋友,果然是个记仇的人!
我抢在她走远的前一刻回答道:“所以为了防止你祸他的国,他本人可从没唤我为皇后。”
前方的一对璧人渐走渐远。
苏元卿待我收回目光后,把我抱紧,轻轻一跃,跳上宫闱高高的红墙。
被我们安排的刺客正在撤离,得胜的御前侍卫正在收拾残局。
苏元卿突然低头,在我唇上亲了一下,
我一愣,就见他冲我得逞一笑,“皇后娘娘被刺客斩杀剑下,于今夜暴毙。”
我看着他亮如星子的瞳眸,笑道:“而后托梦南安姑娘,说自己心有不甘,拜托她定要与陛下和和美美,完成先皇后未成的夙愿。”
“大善!”
苏元卿大笑一声,抱起我纵身一跃,落入茫茫人海中。
16
承安五年,战乱平定。
南安姑娘被封为皇后,陛下独宠她一人,由着她为祸四方。
追云将军得胜,战功赫赫,忠君奸敌,还顺便娶了云家的小娇妻,生下一双儿女,共同恪守边疆。
自此,河清海晏,盛世承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