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上次去莫雷阿岛已经十年了。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一直期待回到清澈蔚蓝的南太平洋，在那里，大自然是一切的主宰。把所有不必要的东西留在我的海边小屋后，我径直走向沙滩上的湖，慢慢走进像浴缸一样温暖的海水中。 　　

　　

　　法属波利尼西亚位于加州和澳大利亚的中点，由118个个性鲜明的岛屿和环礁组成(其中67个有人居住)，整个群岛绵延1609多公里。法属波利尼西亚不擅长博物馆和时尚去处。相反，它显示了宇宙中最基本元素的归宿：土、水、风、火，还有第五元素难以捉摸，更难以描述。我开始寻找我的第五元素。 　　

　　

　　 　　

　　

　　土 　　

　　

　　在爬莫雷阿岛热带雨林的山丘时，我基本上是手脚并用。从山顶俯瞰姐妹岛塔希提岛，视野极佳。这两个岛之间只有一小段船程。我抓着光滑的植物枝条，跳过山涧，在开着近乎透明的橙红色花朵的热带雨林里，步履沉重。对于我这样的门外汉来说，这些植物光怪陆离，让人怀疑是假的。但是，指尖传来的触感和鼻尖传来的气味告诉我，它们都是真实的。 　　

　　

　　我的向导海因里希塔马托阿用拳头敲了敲一个巨大的树桩，树林里传来低沉的响声。 　　

　　

　　"这是塔希提栗树，是最早的波利尼西亚人带来的."海因里希说。 　　

　　

　　 　　

　　

　　我也像好奇的孩子一样敲着树，回声直奔树冠。海因里希能用法语、塔希提岛语和其他四种语言说出每一棵树、每一朵花和每一丛灌木的名字。他也知道这些植物的历史和用途。是可以做成茶的健康茶叶，可以做帽子的叶子，可以做漂洋过海的独木舟的树。 　　

　　

　　对我们波利尼西亚人来说，大自然从来都不是孤立的。我们属于大自然。“他说这话的方式让我相信，这绝不是导游背下来的话，而是他坚定的个人信念。”我是一名徒步导游，因为我喜欢雨林。我喜欢向游客展示我们的自然和我们的岛屿是多么的绿色和生动。“海因里希是法国公民，他的护照上印有一颗象征欧盟的星星。不过，他强调：“我是100%的波利尼西亚人。" 　　

　　

　　 　　

　　

　　该岛丰富的产品吸引了欧洲人和美国人。好几次被拍成电影《叛舰喋血记》的“创可贴”叛乱，就发生在船只在大溪地短暂停留的时候。其中一个逃兵跳海，把这段经历写进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他就是后来的大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争夺殖民地控制权的斗争于1880年结束，塔希提岛国王将这些分散的岛屿割让给法国。40年后，国会选举表现出明显的独立倾向。然而，票数不足以改变现状。当时的竞选口号委婉地概括了这个结果。继续在一起。 　　

　　

　　爬上莫雷阿岛火山山脊的顶峰需要一个多小时，这是一块陡峭的黑色玄武岩。从一个狭窄的瞭望塔“Trois Cocotiers”可以看到整个岛屿：的心形岛屿，翠绿的奥普努胡湾，以及从海岸线延伸到罗图伊山顶的连绵不断的绿色植被。 　　

　　

　　怪石嶙峋的山峰，黝黑的火山土壤，陡峭的热带雨林，都在展示着它们的能量。站在一个高度才知道，虽然游客发的朋友圈图片无一例外都是碧海，但往往忽略了陆地。事实上，土地是南太平洋的第一要素。 　　

　　

　　法属波利尼西亚的每个小岛都有自己的特色和个性，分属五个群岛。塔希提岛和其他几个属于“社会群岛”的岛屿游客最多，马克萨斯岛最北，土阿莫托斯岛最平坦，南部的澳南和甘比尔岛还没有太多游客。游客总是被塔希提岛的浪漫、博拉博拉岛的度假别墅和翡翠般的莫雷阿岛所吸引。然而，真正的波利尼西亚航海家精神驱使着真正的行者取得突破，也正是这种精神把我带到了瓦希内，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岛屿，那里有郁郁葱葱的森林，巨大的花朵和果味十足的香蕉树。 　　

　　

　　从塔希提岛到华欣是短途飞行。岛上的一切都温暖而新鲜。游客的拘谨很快就消失了，一天后，我觉得自己已经是村民中的一员了。我接受陌生人递来的所有菠萝和新切的椰子。当地人还热情地开车带我去看他们私下保留的美景。一位老太太坚持要开车送我回酒店。在路上，她还指给我看“看日落的最佳地点”和我一路上看到的五颜六色的花。3360朵粉白相间的花，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一年四季芬芳盛开。 　　

　　

　　水 　　

　　

　　在水下看日出更是难忘。在离莫雷阿不远的珊瑚礁上，我悬浮在水下70米处，着迷地看着3米长的柠檬鲨在我下面游动。条纹先导鱼跟着这些庞然大物，偶尔快速跟着它们潜到更深的水中。一转身，看到一群黑鳍礁鲨像粉丝一样跟在我后面。 　　

　　

　　我的潜水伙伴马纳 　　

(Mana)在水下推着我前进，我们俩像缓缓游动的海豚游过了棉花糖一般洁白的珊瑚。眼前尽是银色的鱼、紫色触手的海葵以及巨大的蚌壳，这幅海底史诗景象提醒我水下的世界是如此的生机勃勃。

　　

　　

玛那帮我爬上了船，船长正坐在他的椅子里一边弹着尤克里里， 一边唱歌。“Mana 在本地语言里的意思是生命力。”在我们往岸边开的时候，玛那如此解释他名字的由来。“有这样一个好名字的潜水伙伴， 你很幸运啊!”他和我开玩笑道。

　　

在法属波利尼西亚，大海本身就是充满了玛那的。从贝壳中深藏的黑色珍珠到游弋的海龟与蝠鲼，海中的玛那无处不在。大自然里常常充满了不期而遇。我的朋友荷尔加(Helga)告诉我，有一次她在 Opunohu 海湾浮潜的时候撞上了一头年轻的逆戟鲸。“它就那么友善 地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竟然可以和一头逆戟鲸一起浮潜。”

　　

这里海洋生物品种和数量之丰富，堪称水下天堂。热衷于追逐稀有海洋生物的潜水爱好者发掘了土阿莫图群岛，其中的 Rangiroa 和 Tikehau 两座小岛的生物多样性更为丰富，即使是浮潜也可以看到相当多的海洋生物，而鲨鱼爱好者更为偏爱法卡拉瓦(Fakarava)岛。 狭长的小岛看起来简直无法让飞机降落，然而一旦进入到湖内部， 成群的鲨鱼就在深蓝的水下世界等着我了 :虎鲨、锤头鲨、锈须鲛、 黑鳍鲨......法卡拉瓦岛不愧是世界上礁鲨最密集的地方，这种流线型 的大鱼成群地绕着小岛缓慢游动着，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这幅景象简直催眠，只有我的呼吸形成的水泡，缓缓地上升到水面，提醒我这是两个世界 :水上和水下。

　　

　　

风

　　

海上温暖的风闻起来就像冰淇淋。这就是我对塔哈(Tahaa)岛 的第一印象。这座圆形的小岛上遍布香草农场。我还想得起来在商店里以及菜单上看到“塔希提香草”的情景，不过在这里，香草的气味 是一种日常的气味。香草构成了小岛的景观和气味。连我的衣服上都 是香草的味道，和买回来的椰子油以及黑珍珠一样，成为了法属波利尼西亚给我的记忆。

　　

空气中弥漫着波利尼西亚特有的味道。除了香草，还有茉莉花和塔希提栀子花 (Tiare) 的香味，后者是有着迷人香气的国花，它的香气 镇定、阳光，有着柠檬一般的味道。每次到一个新的岛，都会有人给 我的脖子上挂上一串花环，这里的花环叫作 Hei( 和夏威夷的叫法 lei 很接近)，和两颊收到的亲吻一样，都是欢迎的象征。

　　

　　

有时候空气的味道成熟、厚重而且湿润，但有时候又温和得像一 阵清风吹过脖子、摇动棕榈树的叶子。天上时常出现彩虹，来去匆匆。

　　

“我们的历史也像彩虹一样。”我的新朋友玛鲁雷伊塔夫通 (Marurai Trafton)这么说，“白人、黑人、华人、波利尼西亚人，我们都生活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故事。生活在这么小的岛上，我们必须互相照顾 :家人、邻居、社区以及每一个与你生活在一起的人。”

　　

这正是波利尼西亚文化的核心。玛鲁雷伊继续说道，“你也不必特意做什么，只需要对人说 Ia Orana(你好)，在进屋前脱鞋，以及倾 听别人。在我们的小岛上，如果你没有钱，那么时间也可以是对别人的一种馈赠。这些都是你表达敬意的方式。”

　　

　　

火

　　

挥动的火把模糊成一团，使我的眼睛无法看清在黑暗中的舞者。 即便从我在海滩上的座位上，我也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攒动的火苗划过黑暗，在空气中写下奇怪的字母，然后又消失在夜空中。舞者的脸上都有文身，在一闪一闪的橙色火光中被照亮，他们重复唱着我听不懂却莫名觉得震撼到骨子里的故事。

　　

　　

每一支舞蹈、每一个动作都有其特定含义。尽管几个世纪来基督教的传教一直没有停止，欧洲人带来的传染病又造成了人口的锐减， 然而马克萨斯岛上的传统舞蹈还是传承了下来。即便按照南太平洋的标准，这里也未免太偏僻了，然而正是在这些岛上还保存着别处已经消失了的传统仪式。

　　

我的塔希提朋友杰克罗德 (Jack Lord) 说，“ 早期的传教士把文身和传统舞蹈都取缔了，还强迫当地人穿衣服，把自己的民族文化隐藏起来。如果不是马克萨斯岛，我们就找不到这些传统文化了。”马克萨斯岛的岛民传统保留得较为久远，因此有能力在整个波利尼西亚群岛掀起一股文化复兴的潮流。

　　

正是火成就了这些岛屿。百万年来，从地球最深处牵动的火山爆发形成了这些群岛 :像马克萨斯岛上的高山其实是年轻火山，而地势低矮平坦的土阿莫图环礁群却是更为古老的火山形成的，这些火山不 断地下沉，周围被珊瑚礁围绕，看起来像是漂浮在大海上似的。

　　

2019 年 7 月 2 日，在土阿莫图群岛上空将可以观测到一次日全食，整个天空将会在三分半的时间里完全暗下来。当黑暗过去，终极的“火”――太阳――将会再次出现，继续在天空中缓慢地行走着， 就像跳火舞的那些舞者手中的火把一样。

　　

玛那

　　

作为一个外国人，我也许永远都无法彻底理解玛那。不过我已经坚信它是这些岛屿内在的、看不见的某种力量。玛鲁雷伊说，“玛那到处都在，在那些我们肉眼看不见的东西里 :你的能量，我的能量，以及我们如何与对方互动的方式。”另一个朋友吉娜邦顿也说，“我总是在日出、日落或者第一次踏上某座岛屿的时候感受到玛那。它时刻都在包围着我，正是玛那让我和我的国家(Fenua)密不可分。”连后印象派的画家高更在 1891 年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在寻找着他的玛那，他说那是“从一切人为雕琢和约定俗成中 逃离”。

　　

传统的马克萨斯岛花纹启发了现代文身，游客可以从一位知道如何将玛那传递到受众手中的艺术家那里获得定制的文身图样，带走一份永不消失的纪念品。传统上，文身也作为一个人自身玛那的外向彰显。

　　

玛那也象征着能量。这点在波利尼西亚人的精神家园、距离塔希 提一个小时航程的 Raiatea 社会岛上就能感觉到。饱经风霜的古老神 庙 Marae 是波利尼西亚酋长、神职人员以及航海家聚会、学习以及祈祷的地方。有史学家认为正是从这个岛，早期的波利尼西亚人开始了横渡太平洋的航行，航向了夏威夷、新西兰，甚至远到复活节岛。

　　

我还不清楚玛那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的确能感觉到它。白色的海 浪溅到有着雕刻痕迹的石头上，土阿莫图的夜晚银河清晰可见，飞鱼勇猛地跃出水面，橙红色的珊瑚后面不动声色地藏着海鳗鱼，女人们 穿着摇曳的白裙子走去教堂，在这一切的一切中，我看到了玛那。在篝火旁听到的故事里，在鸟的叫声中，在海边整晚弹奏的尤克里里琴声里，我听到了玛那。我感受到的玛那总是与我随行，即使在我离开后， 依旧在召唤我回到这座群岛，回到这片快乐的需求如此之少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