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关注俄乌局势学者谈】 　　

　　

　　作者：张云成(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 　　

　　

　　2021年，世界经济从2020年新冠肺炎爆发造成的大衰退中明显复苏，但好景不长。2022年，变异病毒轮番“坐庄”，俄乌冲突让本已低迷的世界经济面临严峻挑战，加剧全球供应链重构和经济金融网络碎片化，搅动地缘经济秩序和世界经济格局加速演变。 　　

　　

　　——俄乌冲突是继中美经贸摩擦和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又一深刻影响世界经济走向的重大事件。在危机叠加的影响下，国际贸易投资动能不足，供应链中断，产业链卷入，世界经济负重爬坡。不稳定、不确定、不平衡的特征将更加突出，低速增长的脆弱局面将逐步确立。 　　

　　

　　俄乌经济规模按市场价格计算约占全球总量的2%，贸易额约占全球总量的2%。两国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的直接作用非常小。然而，俄罗斯和乌克兰作为全球大宗商品市场的主要供应国，对世界经济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这两个国家总共生产了世界10%的小麦、12.6%的大麦、15.3%的玉米和近80%的葵花籽油；它占全球小麦出口的33%，玉米、化肥和天然气贸易的20%，石油贸易的11%。它也是两国半导体生产所需的氩和氖等特殊气体的重要来源，并拥有重要的铀储量。俄罗斯生产世界10%的石油，供应欧洲40%的天然气。它是世界上最大的谷物和肥料出口国，钯和镍的主要生产国，煤、钢的第三大出口国和木材的第五大出口国。 　　

　　

　　俄乌冲突爆发后，相关产品产量下降，而美欧经济金融制裁、出口管制、俄罗斯反制裁此起彼伏，强行改变了原有的全球金融商业联系。负面溢出效应继续扩大，导致大宗商品供求失衡和价格飙升，特别是严重扰乱了全球粮食和能源贸易。全球经济放缓的可能性远远大于重新加速的可能性，前景明显恶化。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粮农组织)指出，俄乌冲突“通过谷物和植物油市场扩散了影响”。目前，发展中国家的债务负担突然增加到50年来的新高，许多机构预测，如果冲突长期存在，世界经济将重新陷入危机和衰退。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最新预测，由于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冲突，2022年占全球经济86%的143个经济体的增长率将大幅下降。英国经济学人智库预测，未来10年世界经济的增速只有21世纪前10年的一半。 　　

　　

　　――当前世界经济的突出矛盾，既有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总需求不足的问题，也有全球供应短缺的新挑战，与俄乌冲突爆发后新一波全球供应链危机产生共鸣，是近年来芯片短缺、疫苗短缺、运费高、港口拥堵、物价飞涨等乱象的结果。 　　

　　

　　世界经济可以看作是各种供应链的集合，供应中断会引发全球经济的连锁反应。相对于一个国家的国内供应链，全球供应链链条长，分工细，更复杂，所以更脆弱，容易断裂。 　　

　　

　　在俄乌冲突之前，世界面临着产品供应危机、运输困境和港口拥堵危机的复合危机。俄乌冲突下，各方制裁与反制裁激烈博弈，交织强化，进一步挤压供给，使世界经济雪上加霜。E 　　

　　

　　――在经历了30年的低通胀后，近年来，全球经济面临着不断上升的通胀风险。需要密切关注的是，美元作为全球信用货币，正在进入新一轮加息周期。美国完全无视自己的责任和对其他国家的溢出效应。而是凭借长期以来的所谓美元中心-外围格局在全球范围内“剪羊毛”，新兴和发展中国家面临的“债务风暴”风险增加。 　　

　　

　　在俄乌冲突及其后续影响的催化下，通胀怪兽已经跳出了瓶子。今年以来，小麦、玉米价格上涨30%，食品价格指数连续三次创历史新高；过去一年，布伦特油价涨幅超过60%；化肥价格去年上涨了两倍，在俄乌冲突爆发后的一个月内上涨了40%以上，达到历史新高。 　　

　　

　　主要国家的通胀风险急剧上升。3月份美国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增长8.5%，为1981年12月以来的最高增幅。英国的通货膨胀率在三月份达到了7%，是30年来的最高水平。英格兰银行预测通货膨胀率可能在年底上升到两位数。自去年下半年以来，欧元区的通胀水平一直在加速上升。今年3月，通胀率达到创纪录的7.5%，远高于欧洲央行2%的通胀目标。 　　

　　

　　目前通胀上升的宏观环境使得全球债务规模不断攀升，使得通胀难以控制，难以久留。2020年是二战后全球债务飙升最多的一年。2021年债务达到近230万亿美元，占全球GDP的256%，即全球债务是经济总量的2.56倍。 　　

　　

　　根据国际清算银行(BIS)的最新评估，全球能源和食品价格飙升导致近60%的发达经济体年通胀率超过5%，为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的最高水平。超过50%的发展中国家的通货膨胀率也超过了7%。未来两年，美国和欧洲大部分地区的通胀率将超过4.5%，其他许多发达经济体的通胀率将超过3.5%。BIS总裁卡斯滕斯警告称：“一个关键信息是，我们可能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通胀时代。”整体来看，全球经济已经从过去30年的通胀“大宽松”时期进入通胀正常化时期。 　　

　　

　　――俄罗斯是世界第11大经济体，占全球商品供应的六分之一。美国和西方发起了全面和不加区别的经济制裁。 　　

此等规模的经济体整个排除在贸易体系之外的做法，在全球化时代是没有先例的。俄乌冲突和疫情反复深刻展现了国际政治经济领域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风险叠加、相互加速的趋势，具有很强的外溢性、破坏性。

　　

本轮经济全球化发端于20世纪80年代，以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为分水岭大致经历了两个阶段：前30年是高歌猛进的黄金发展期，之后则进入矛盾丛生的改革调整期。经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2010年欧债危机、2016年英国脱欧、2018年美发动贸易战、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和2022年俄乌冲突等数轮猛烈冲击，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内在矛盾不断发酵，旧有模式难以为继，新旧力量激烈博弈。

　　

经济全球化的主要领域是贸易、投资、金融自由化，核心驱动力是跨国公司在全球拓展生产分工网络。近年来，美西方频频、全力干预经济，持续调整供应链，引发全球经济关系混乱，迄今更以自身安全凌驾他国之上的霸权逻辑、政治逻辑取代效率优先、合作共赢的经济逻辑、利益逻辑，掀起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非常规调整，支撑过去经济全球化的动力正不断受压递减。各国内顾倾向强化，单边、保护、孤立主义上升，资源民族主义抬头，发达国家泛化安全概念，致经济全球化的政治承载力持续受到削弱。

　　

2021年11月，世界贸易组织发布报告指出，2000-2010年全球总出口年增8.7%，2010-2019年增速大幅放缓至3.7%，据此认为全球价值链扩张的全盛期即“超全球化”逐步进入“慢全球化”。可以预见，未来5至10年经济全球化将步入深度调整的关键过渡期，政治、安全、军事、意识形态等因素的塑造作用将显著上升。

　　

――世界经济进入低速增长期，增量有限，存量博弈必将更加激烈。俄乌冲突至今，区域与世界经济呈现出的政治化、阵营化和集团化苗头倾向正构成全球发展的最大威胁。

　　

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警告称，俄乌冲突衍生出的一个重大新问题是，世界经济可能会分裂成不同的地缘政治集团，具有不同的贸易和技术标准、支付系统和储备货币。美国财长耶伦担忧全球经济两极分化，一边是美国及其盟友，另一边是其他经济体。

　　

格奥尔基耶娃的警告和耶伦的担忧，将见证2022年之于世界经济是个变动大年。之所以“大”是因为国际经济合作、政策协调大大削弱，全球经济治理承压，全球发展断层扩大。

　　

拜登执政后，重塑美日、美欧关系新的平衡，持续引导中美经贸摩擦转向中国与美联盟的摩擦，国际上唱衰唱空中国变本加厉，挤压中国发展空间无所不用其极。当前，应对俄乌冲突形成的美西方“反俄联盟”下一步动向，会不会演变成企图重塑全球经贸格局的新阵营，尤须密切关注和警示。

　　

俄乌冲突爆发再次表明，威胁世界经济增长的“灰犀牛”“黑天鹅”仍会不期而至。中国始终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主张全球政治、经济等问题各归其位，回归本身，反对政治化、阵营化；积极携手各国为世界经济发展注入新动能、拓展新空间，推动世界经济秩序朝公正合理方向发展。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